葬礼,是最残酷的教育
老婆大人让发的红包,说不发就揍我,我也没办法呀!还说没人领也要揍我,我好无奈!!!
这几年,同学朋友间,常有这样的消息传来,谁谁的妈妈没了,谁谁的爸爸又没了。每次听到这样的事,都叹息:又一个公主被抛向荒原了。
每一个公主的悲惨人生,都是从失至亲那天开始的。我6岁失生父,30岁失继父,父亲缘薄,一直在荒原上站着。
总算历经生死,有点儿坚强,才没在第二次丧父时陷入崩盘。真难以想象,她们该如何熬过这场疼痛。
高中时,一个小姑娘无比亲昵地拉着爸爸的手叽叽喳喳,我对她说:“真羡慕你,父母健在。”她抖着细长的小辫子,一脸茫然地看着我,实在理解不了没有父亲是一种怎样的体验。
我不是没有父亲,继父待我恩重如山,但那是恩,是情,隔着血缘的距离,我没有一个可以拉着手,吊在脖子上荡秋千的亲生父亲。
就在前几天,当年那个一脸茫然的小姑娘,在微信里对我说:“真羡慕那些四五十岁还双亲健在的人”。
她爸爸去年去世了。我无从安慰,深知失亲之痛,安慰不动。
还有一个小姑娘,上学时被父母宠如珍宝,她妈妈天天早餐给她包馄饨,一个星期不重馅儿,让我们这些天天吃挂面的住校生羡慕不已。
结果大学没毕业,她妈妈忽然就没了,这个曾经的公主,不但再也吃不上馄饨,连挂面也吃不及时了。
姑娘消失了一段时间,忽然再露面,就是一副生猛无畏的样子了。她不但学会了做饭,还学会了擦厨房、灌煤气、交电费、帮爸爸去相亲。
每次看到她在朋友圈晒美食,都能想起她那个胖胖的妈妈,好心酸。
亲情也是把双刃剑,曾经得到多少爱,就得承受多少痛。
年少时,我们曾经以为,生活会一直平和静好,父母的发不会那么快地白,齿不会那么快地落,意外从来都是“故事”,却从没想过他们真的老,真的死的那一天,会来得如此措手不及。
我们总是不甘地想:“我还尚年少,你却怎可死?”
更可怕的是,一旦失了一个,另一个会变得比死还难受,她们会哭,会闹,会万念俱灰,会像婴儿一样要人照顾。
这个时候,身边所有人开始对你说:“家里现在全靠你了”。好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们,一下子就能适应这“一家之主”的角色,不会慌张,不会怕一样。
于是,容不得我们痛不欲生,容不得我们撕心裂肺,开始笨拙地操心家里的大小事情。
葬礼是对一个孩子最残酷的教育,是真正的成人礼。那场仪式过后,我们会瞬间长大,从软妹子变成女汉子,还得是硬汉。
我在继父去世的时候,张罗了找坟地,买棺材,雇厨子灵车吹鼓手等等从没接触过的事务,还要红肿着眼睛迎来送往,周全礼数。
我的成人礼来得过早,性格也过早地变得刚硬,我知道女人刚硬不好,成年后,总想消磨掉些,做一个温软的女子,却再也做不到了。
葬礼,是最残酷的教育
前年,因为要修路,我把生父的坟迁了,让他和爷爷奶奶聚在一起,因为是女人,风水先生不让我参与,堂哥代劳,哥哥说过了二十六年,爸爸的骨殖尚好,只是衣服已烂。
我听到这话眼泪就流下来了,我恨恨地想,这二十六年,对于他只是烂掉了一件衣服,对我可是脱了多少层皮啊!
有时候真是恨他,恨他不管我。可恨完了还是想,想那张历经岁月侵蚀早已模糊的脸。
因为过年不回家,去年腊月我回老家给给爷爷奶奶爸爸们上坟。
爷爷奶奶的离去,比两个爸爸带给我的伤痛不少一分。我是他们教养大的孩子,太多温暖琐碎的回忆萦绕眼前,他们离开后,我曾无数次提笔想写他们,却都无从下笔。
那天出奇地冷,大雪漫天,我拿着香烛纸钱爬那个高高的大坡,每一步都十分艰难。
到了坟前,天冷得打火机都打不着,又爬下坡去买火柴,买完了再爬上去,手已没有任何知觉,我跪在一片晶光闪闪的雪地上,划掉了半盒火柴才把纸钱点燃。我给他们带了一款新的饮料,在北京喝到的。
每次上坟,我都会带一些他们生前没吃过的东西,前年带了咖啡。说到咖啡,又是痛,爷爷死后,我从不喝咖啡。
他去世那一年,有一天忽然问我:“咖啡什么味儿?”(他一辈子在农村,从没人给他买过这种东西,但他看电视,总看到。)
我说:“不好喝,鸡屎味儿”。爷爷吐吐舌头,想象不出来。
我说:“下次给你买来尝尝就知道啦”。
他高兴地说:“好”。
可是没等我买来,他就去世了。
没什么比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还遗憾的事了。
爷爷奶奶爸爸们去世后,觉得自己一下子孤零了,故乡不再是故乡,家也不再是家,一想到这世上最疼我的人都去了,就觉得自己可怜无比。
为麻痹自己,就假装他们还活着,活在身边的空气里,活在意念里。
每次生活有了变化,就在心里对他们说:“我上大学了。”“我结婚了。”“我有孩子了”,只要假装他们在身边,就活得有底气。
哎,这些琐碎,不能提,无穷无尽。
还好,有个妈妈呢,总算没彻底成了无根之人。
老舍在《我的母亲》里说过一句话:“人,即使活到八九十岁,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。失了慈母,就像花插在瓶子里,虽然还有色有香,却失了根。”